【狂流】 第十二章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(含语音)
我们的头颅 使我们相遇
危险的雪不存在距离
像两片星光下驰过同一座山峰的马
被一枚埋入夏夜的钉子扎着
杨炼,《无人称的雪》
【主播:静静, 片头音乐取自西村由纪江的诞生】
皮埃尔低头那一刻,怡敏却一下子就闪开了。
“唉,多么美好的夜晚,不该以一个甜蜜的kiss结束吗?”皮埃尔笑了。
“对不起…”她突然想起了久柯。她觉得心里还没有放下久柯,而她好像做不到同时处理两份感情。她回到小小的公寓里,心里有点燥热。她打开了窗,一阵清爽的风吹进来。她站在那,看着深蓝色的星空。天上的星星如水钻,每一颗都牵引着另一颗,在丝绒布一般的夜空里闪啊闪,晃着她的眼。她便觉得整个星空都在旋转,就像梵高画的一样。
六月到了。
怡敏一直是记着久柯的生日的,六月四号--的确也是好记。他是双子座的,怡敏发现周围双子座的人特别多才多艺。虽然久柯一直没有回信,怡敏还是忍不住问北京的老桂要了他的电话。久柯生日那天晚上,她鬼使神差地拨了久柯的电话。
电话铃响了好几下,终于被接了起来。 “喂,哪位?”是久柯的声音,带着点磁性。她的心一颤,刚想说话,她听到了背景里一个女人的声音:“亲爱的,这么晚,谁的电话啊?”一个甜腻的带着南方口音的声音。
怡敏默默地把电话挂了。不知道为什么,她想起了第一次和久柯遇见时他唱的那首《狂流》:
“没有人能挽回时间的狂流
没有人能誓言相许永不分离
是我的错
是你错过
……”
真的就这么错过了吗?她躺在床上,一直盯着天花板看,心里头又闷又痛。
王海婷的父母是冬天到的北京,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顿父母,只好硬着头皮跑到中关村的公司挨个问了一圈。好像也没有什么合适她父亲的工作。好在多数公司的人还算客气,可是有几家前台小姐看着她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。海婷觉得脸发烫,心里是又尴尬又生气。她觉得自己就是墙角的小草,怎么努力也站不直。
“要不你去找你导师说说安排个守门的活儿什么的。” 王厚仁总觉得女儿是名校里念研究生的,总能找个门道吧。
“我导师就是个普通教授,哪有什么门路。”王海婷心里烦燥,可是她也不好说重话。
好在她母亲黄淑英那天在五道口附近转,碰上清华的一个老教授,正好想找个人帮忙做饭,做点家务活。黄淑英说她还有个老头,可不可以一起去。钱可以少给点,主要有个住处。老教授心好,又听说他们的孩子在北大念研究生,就答应了。王厚仁夫妇就开始给他做保姆,钱没多少,好歹有个住处,不用再住旅馆了。海婷那天帮他们把行李搬到老教授家,看看老教授人还面善,心里才安定一些。
这样子一晃也过来几个月了,她暗自庆幸还算无事。这天她回到45楼的宿舍,看到父母亲又坐在传达室门口,旁边是那两只大行李袋和那个蛇皮口袋。她心里一沉,这又闹的是哪一出?
原来那个老教授的女儿暑假从外地回北京了。那个老教授其实对海婷父母还是客客气气的,可是这女儿一看家里有两个保姆,就变着法子使唤他们做这做那。王厚仁血气冲上来,一生气,就辞了事,又来找王海婷了。
王海婷也没辙。她想起半年前受的委屈,怎么也不肯再去帮他找事做了。
“这点事情也搞不定,亏你念了这么多书!”王厚仁又不高兴了。
“我看要不还是先回湖南老家吧,好歹乡下有老屋可以住。”黄淑英心疼女儿,不想为难女儿,就劝王厚仁。
王厚仁想想在北京这么耗着也的确不是事,只好同意了。那天在火车站送走了父母,王海婷站在月台上,看着来来往往的绿皮火车发呆。回学校的路上,她打定主意这个暑假不回老家,去中关村的公司打工赚点钱,她太需要钱了。她给上海的陈迪打了个电话,陈迪说要不他也来北京,找个公司打点零工。海婷说好,心想,至少身边还有个肩膀可以靠一靠,虽然她知道陈迪家也是一摊子的事。他们这样清贫的家庭出来的孩子,除了自己,又能靠谁呢。
北美的学校也放暑假了,林晚因为不在物理系了,也不需要去实验室天天做实验了。留学生的日子都是省吃俭用,除了吃住,她也没有什么大花销,也就偷了懒,没去打工,天天待在家里,看看书,写写字。 她想,这样的日子也是不错的。
六月底的一天,她正在做饭,电话突然响了,她顺手去接,电话就断了。挂了电话,还没多久,电话又响了,她正要接,电话又断了。
林晚等到第三次电话响了又断,马上就给家里打电话。她和家里人约好了,有什么紧急的事,他们从国内拨电话过来,马上再挂了,连响三次,这样不会收费又给了信。国际电话实在是太贵了,尤其是从国内打过来。
果然家里有事。
林晚的继母慌慌忙忙地告诉林晚,她父亲林国强晚上突然晕倒在地,不省人事,已经送到市人民医院了。
林晚心里一紧,眼泪差点流下来,口里却是在安慰继母,这边马上联系旅行社买票。她已经失去了母亲,她无法想象还要失去父亲。
机票很贵,林晚也顾不了这么多了,买了两天后的机票,就匆匆回了国。飞机在北京转机停留两个小时,她站在机场,看这个城市,这个曾经陌生,慢慢熟悉,又变得陌生的城市。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里有她的爱人。他们的距离近了很多,然而现在的他们又和隔了太平洋有什么区别呢?
林国强昏迷了一天一夜,林晚赶到医院的时候,他已经醒过来了。医生说是脑溢血,幸亏送医院送得及时。林国强看到林晚又惊又喜:“这么远你也赶回来了?”
“是啊,我正好放暑假。”
他们之间好像也没有太多的话说。林晚和父亲从小关系就冷淡,尤其是母亲去世后一年多他就娶了继母,林晚更是觉得和他隔阂。但是出国这一年,她发现自己其实是特别挂念他和同父异母的弟弟。到底还是血浓于水。林晚觉得久违了的亲情在隔了万水千山之后反而变得亲近了。可是为什么走近了,又是无话可说呢。
那些天,她天天在医院的病床守着父亲,有时候扶他下地到处走走。林国强的动作还很迟缓,大概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恢复。不过总的来说并无大碍,林晚心里放松了很多,又有些心疼机票钱,不该这么急忙忙地赶回来,自己好几个月的伙食费呢。
她待了几周,看父亲一天天好起来,就决定按原来买的票回美了。她买的是连票,但是因为她返美的机票是上午的,得提前一天飞到北京。
林晚突然就很想见见周鸿飞,谁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,至少他们还可以做朋友吧。出发前一天,她给周鸿飞的实验室打了个电话,她是个细心的人,她小小的电话簿上还写着周鸿飞实验室的电话。她暗想,如果他接不到这个电话,那么他们就是无缘了。
一声,二声,林晚从来没觉得电话铃声可以这样漫长。
第三声的时候电话被接起来了。
“喂?哪位?”周鸿飞接的电话。
“……”林晚听到他的声音,站在那,心里一阵阵发麻,眼睛竟然已经湿润。
“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。”过来好一会,她终于开了口。
“是小晚吗?”周鸿飞心中有一阵暖流流过。
“是。”林晚轻声地说。
“你在美国? ”周鸿飞问.
“不,我在中国。我父亲生病了。我回国看他。”
“真的啊?你在北京?”周鸿飞很诧异。
“我在老家,明天到北京,后天回美国。”
“……”周鸿飞停顿了一下,过了好一阵,他开了口:“要不要一起吃个饭?”
“如果你方便的话,我下午到北京,可以吃个晚饭。 ”
“噢,好,机场有人接吗?” 周鸿飞又问。
“没有,我自己坐机场大巴就好了。”
“你行李多吗? ”
“不多,我一早查好了,从机场坐机场大巴1号线,下了车,走两步就到我订的旅馆。”林晚特意找了家机场大巴附近的旅馆,她觉得就一个晚上,凑合一下就好。
“那我们就找你旅馆附近的一家饭店吧。 ” 周鸿飞提议。
“好啊。”
周鸿飞也是觉得去机场接她不妥,便不再说什么。
林晚那天抵达北京,坐了大巴到了旅馆,拿了房间钥匙,把行李放下来,时间也不早了。她便一个人慢慢地往饭店走过去,北京的夏天热得邪门,快六点了,街上还有一阵阵的热气。她只觉得闷,压在心头,难受得紧。她都不知道是天气还是这些日子在医院待得太久,又或许是思念得太久,在日子里一点点沉积,一点点变成坚硬的内质,压在最底层。
她坐在那。 饭店里放着罗大佑那首《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》:
“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
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
如此这般的深情若飘逝转眼成云烟
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”
她轻轻地叹口气,沧海桑田,那个曾经在她梦里萦绕的身影马上就要出现了,她突然有些紧张。
六点了,她从玻璃窗看到周鸿飞走了过来。他穿了件短袖,下面还是一条牛仔裤,他的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。是的,是他,那个不动声色的他。他的侧影熟悉又陌生,还是好看的轮廓。她心里就有了一种温柔,那温柔可以把最坚硬的内核融化。
鸿飞站在了她的面前,她站起来,朝他笑。鸿飞心里一动,那对好看的酒窝,真要命。他没有握她的手,也没有拥抱,但是空气中的柔情一丝也不减,他们都感觉到了彼此的气息,那久违了的甜蜜而又温情的气息。周鸿飞突然特别后悔来赴这个晚餐,他太高估自己了。
“你父亲好些了吗?”周鸿飞好不容易定下神,坐到了她对面。
“好多了,你呢?你怎么样?”林晚看着他的脸,她曾经好几次在梦里梦到那张脸。
“还好。”周鸿飞回道,未了又加上一句:“女儿8个月了,很可爱。”
“真好,她叫玉泉,是因为你们住在玉泉路吗?”
“是啊。”
“好听的名字。我喜欢玉,你知道吗,我上中学那阵差点把自己改名林玉。但是觉得和林黛玉只差一个字,就作罢了。我喜欢那句‘停车坐爱枫林晚’,就改成林晚。”
“我也喜欢玉。‘洛阳亲友如相问,一片冰心在玉壶。’”周鸿飞说完,突然觉得很讽刺,不觉有点尴尬。
好在林晚并无在意,一句话就带了过去。他们聊得很开心,林晚觉得好似又回到了电脑上两个人隔着重洋在键盘上talk,只是这一次,是活色生香的人就在眼前。
两个人聊到了9点,一晃就是3个小时,却都舍不得说再见。这家店子不大,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,服务员有意无意在他们这一桌晃来晃去。 周鸿飞开了口:“恐怕我们得说再见了。”
两个人结了帐,站在饭店门口。想到又要天各一方,从此天涯,林晚不觉眼泪就掉了下来。周鸿飞轻轻地拥住她:“傻丫头,别哭啊。”她穿着淡青色的连衣裙,袖口露出一截藕一般的手臂。周鸿飞的手轻轻地穿过她的黑发,心里生出了万般留连。林晚心里难过,也轻轻地抱着他,两个人一时无语,又舍不得分开。半响,周鸿飞开了口:“我送你回旅馆。”他的声音那么轻,他的呼吸充满了蛊惑。林晚心里的柔情像柳絮,一丝一丝,一片一片在夜色里飞扬。
在暗处没有路灯的墙角下,他低下头吻了她。有一刻,晓岩的脸在他面前拂过,但是,只是那么一刻。他们一路相拥着走回旅馆,他们之间是等待了太久的渴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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